天蒙蒙亮,淮安市殡仪馆的整容室里早已亮起暖黄的灯。消毒水的气息中,整容班组组长徐荣正俯身调试化妆刷,组员何洁则在一旁核对遗体信息单,四周异常安静,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。作为全国民政系统劳动模范,徐荣与何洁这对金牌搭档,一个从零起步成长为技术骨干,一个用科班功底践行细致服务。他们在一些人避之不及的岗位上,用双手还原逝者最后的安详,用温情守护生者未尽的思念。
从火化工到整容师
“刚开始碰遗体,整宿整宿睡不着。”徐荣挠挠头,笑起来眼角有细密的纹。2003年入行时他是火化工,2008年因整容组缺人,他硬着头皮顶上。遗体防腐的配比、缝合伤口的力道、面部塑形的弧度……这些他如今信手拈来的技术要点,背后是对着解剖图啃到深夜、跟着师傅练缝合练到指尖起茧的辛苦。
徐荣记得三年前一个春日,一位40多岁的女教师因癌症去世,家属捧着她生前的照片,照片里的人笑眼弯弯,可遗体因水肿早已面目全非。“化妆要化得和照片一样。”家属的要求带着哭腔。徐荣和何洁对着照片琢磨了两个小时,先用专业手法消去水肿,又跑到美妆店买来粉底液、眼影,再一点点勾勒眉眼。第一次化完,家属情绪激动,红着眼说:“这不是她!”徐荣没辩解,只轻声说:“我们再改。”他拉着何洁为逝者卸妆重化,眼线笔沿着眼睑弧度轻扫,腮红在颧骨处晕开自然的粉,连嘴角的笑意都用唇线笔细细调整。三个小时后,当家属再看时,眼眶又红了,半晌才说:“像!真像她生前的样子!”告别仪式结束后,家属握着徐荣的手深深鞠躬:“以前觉得你们的工作冷冰冰,现在才知道,你们是在帮我们留最后一点念想。”这句话,徐荣至今记忆犹新。如今他的工作台上,总摆着一摞泛黄的笔记,记着“车祸遗体缝合需从骨骼对齐开始”“老人皮肤松,粉底要调亮一个色号”等技术要领,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他十六年里走过的脚步。“家属等着送别亲人,咱不能让他们等。”徐荣说。
温柔的科班人
“徐师傅是‘实战派’,我是‘学院派’,刚好互补。”何洁说话时眼里带着光。她是班组里唯一的女性,毕业于殡葬行业的“黄埔军校”——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仪学院。2009年入职时,有人劝她:“小姑娘干这个太苦了。”可她抱着殡葬服务行业的两本专业书说:“这行需要专业的人,也需要温柔的人。”
她的温柔藏在细节里。遇到因意外去世的年轻人,她会特意用保湿力强的乳液打底,“年轻人皮肤嫩,要让他们看起来像睡熟了。”为老人化妆时,她总记得徐荣教的“慢半拍”诀窍。化妆时家属紧张焦虑了,她会边化妆边安抚家属,轻声说“您看,眉毛修得和生前一样精神”之类的话。
去年夏天,一具溺水遗体送来时已有些腐烂,徐荣正准备上手处理,何洁突然递过一瓶特制防腐液:“师傅,我查资料看到这种配比对溺水遗体效果更好,咱们试试?”配比方案是何洁熬了两个通宵,翻了许多专业期刊找到的。最终,遗体顺利完成整容,家属拉着何洁的手说:“谢谢你让他走得体面。”
作为女性,何洁善于找到家属的“心结”。有次她为一位去世的母亲整容,女儿在旁哭着说:“妈妈最爱戴珍珠耳环。”可遗体的耳朵因疾病有些变形,何洁悄悄找来医用硅胶,捏了对小巧的耳托,轻轻为逝者戴上家属带来的耳环。“那一刻我觉得,我们不只是在化妆,是在圆家属一个念想。”何洁说。
有“两心”也有“两力”
整容组的工作室里,有两面墙特别显眼。一面挂满了锦旗,“德艺双馨”等烫金大字在灯光下发亮,另一面贴满了便签,“王大爷需突出慈祥感”“李女士喜欢淡粉色口红”,是整容组记下的家属嘱托。
徐荣常说:“干这行,得有‘两心’——对逝者的敬畏心,对生者的同理心。”何洁则补充:“还得有‘两力’——手上的功力,心里的定力。” 遇到车祸导致的破碎遗体,徐荣会像拼拼图般一点点对齐骨骼,何洁就在旁递工具、记参数,两人配合了八年,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;碰到家属情绪激动,何洁会先上前轻声安抚,徐荣则默默重新调整妆容。“她嘴巧,我手稳,有利于安抚家属情绪。”徐荣说。
如今,班组来了两个年轻人。徐荣教他们:“缝合要像绣花,慢才能准”。何洁给他们讲殡葬心理学,告诉他们:“家属的眼泪里,含着对逝者的爱,咱们得维护这份爱。”去年冬天,一个徒弟第一次处理火灾遗体,手抖得握不住镊子,徐荣拍着他的肩说:“别怕,咱们是在帮他最后一次‘整理衣裳’,要让他体面地走。”
徐荣望着墙上的锦旗说:“你看,这些感谢里怀着最真诚的尊重。”何洁接着说:“是啊,能让逝者带着尊严离开,让家属说声‘谢谢’,这活儿,值!”
灯光下,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像一座桥,一头连着生命的终点,一头系着未竟的思念。而这座桥的名字,叫坚守,也叫温柔。
■记者 左文东 通讯员 王昌文